“想必是的。”我说,“总是一个人闷着,对谁也不讲,势必把脑袋涨得满满的。”我张开两手,做出气球膨胀的手势。
她静静点头,继续转动戒指,然后从手指拉下,随即套回。
“嗯,你相信我的话?相信十六楼的事?”她看着手指说道。
“当然相信。”我回答。
“真的?那种话难道不异常?”
“异常也许异常,但那样的事情是存在的。这我知道。所以我相信你说的。在某种关系的作用下,一种东西和另一种东西往往突然连结在一起。”
她开动脑筋思考我的话。
“这种事你也有过体验?”
“有过,”我说,“我想有过的。”
“怕吗,当时?”她问。
“不,不是怕。”我回答,“就是说,有各种各样的连结方式。就我来说……”
说到这里,语言突然不翼而飞,就像谁从远处把电话机插头拔掉一样。我喝了口威士忌,“说不明白,”我说,“表达不好。不过这种事的的确确是有的,所以我相信。即使别人不信,我也相信你的话,不骗你。”
她扬脸绽出笑容,笑得同这以前不太一样,而属于私人性质的微笑,我想。由于把话一吐而尽,她看起来多少有些放松。
“怎么回事呢,和你谈起话来,也不知为什么,心里觉得很踏实。我这人特别怕见生人,同第一次见面的人说话总感到别扭,但和你却能心平气和。”
“大概你和我之间有什么相通之处吧。”我笑道。
她似乎不知如何应答,沉吟良久,终究没有开口,只是喟然一声长叹。但那叹声未给人以不快,而只是为了调整一下呼吸。
“不吃点什么?肚子好像一下子饿了起来。”
我原想邀她找地方像样地吃一顿,但她说在这里随便吃点即可。于是我唤来侍者,要了意大利比萨饼和色拉。
我们边吃边聊。聊了她宾馆里的工作,聊了札幌的生活。她谈到她自己。说她23岁,高中毕业后在专科学校接受了两年宾馆职员专业训练,之后在东京一家宾馆干了两年,看到海豚宾馆的招工广告,报名后被录用,来到札幌。她说札幌对她很合适,因为她父母在旭川附近经营旅馆。
“是一家满不错的旅馆,已经经营很久了。”她说。
“那么说你是到这里见习或锻炼来-,为了继承家业?”我问道。
“也不是。”她说道,又用手捅了下眼镜框,“我压根儿没考虑继承家业那么远的事,仅仅是出于喜欢,喜欢在宾馆里干。各种各样的人来了,住下,离开——我喜欢这个。在这里边做事,觉得非常坦然,平心静气。我从小就生长在这种环境里,是吧?已经习惯了。”
“倒也是。”我说。
“什么叫倒也是?”
“你往服务台一站,看上去活像宾馆精灵似的。”
“宾馆精灵?”她笑了,“说得真妙。真能当上该有多好。”
“你嘛,只要努力就成。”我笑了笑,“不过宾馆里谁也留不下来,这也可以?人们只是来借住一两宿就一走了之。”
“是啊,”她说,“可要是真有什么留下来,倒觉得怪怕人的。怎么回事呢?莫非我是胆小鬼?人们来了离开,来了离开,我反而感到心安理得,是有点怪,这个。一般的女孩儿不至于这样想吧?普通女孩子追求的是实实在在的东西,不对?而我却不同。什么原因呢?我不明白。”
“依我看,你并不怪。”我说,“只不过动摇不定。”
她面带诧异地看着我:“咦,这个你怎么晓得?”
“怎么晓得?”我说,“反正我晓得。”
她沉思了一会。
“谈谈你自己。”她说。
“没有意思。”我应道。但她说那也想听,于是我简单谈了几句:“34岁,离过婚,多半靠写文章维持生计,有一辆半旧‘雄狮’车,虽然半旧,但有音响和空调。”
自我介绍,客观真实。
她还想进一步了解我工作的内容,这无须隐瞒,便直言相告。讲了最近采访一个女演员的事,和采访函馆那些餐馆的经过。
“你这工作挺有意思的么!”她说。
“我倒从来没感到过有意思。写文章本身倒不怎么痛苦。我不讨厌写文章,写起来满轻松。但写的内容却是一文不值,半点意思都没有。”
“举例说呢?”
“例如一天时间转15家餐馆或饮食店,端来的东西每样吃一口,其余的尽管剩下——我认为这种做法存在决定性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