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没正经吃饭的我,面对香喷喷的饺子,刚举起筷子,电话铃就响了。
曲斌离开饭桌接电话。
他对我说:“米小旭找你。”
我犹豫。
曲斌捂住话筒对我说:“她的电话,你得接吧?”
我放下筷子,从曲斌手中拿过电话听筒0
“欧陽宁秀,”米小旭说,“我明天卖了西部钟表后,买什么?”
“小旭,我测不出来了。”我说。
“欧陽宁秀,这我知道,你从来就测不出来。我要的是胡 敬给你的信息。”
“胡 敬从来没给过我股票信息,你如果再这么说,咱们只能……”
“断交 ?”米小旭冷笑。
“我不是这个意思……”
“欧陽宁秀,咱俩如果调换位置,我有了股市信息,会不告诉你吗?”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发现她称呼我的全名了。
“你不说话,就说明你心虚。你在心里承认,如果咱俩调个,我肯定会毫无保留地告诉你。”米小旭口气强硬。
“小旭,我真的不知道明天该买什么,真的。”我为自己说了实话感到安心,我庆幸自己还没用金拇指看西部钟表后的股票行情。
“你给胡 敬打个电话问问,然后你告诉我,我等你的电话。”米小旭说。
“小旭,我再说一遍,胡 敬从来没向我透露过股票信息。”我说。
“你这句话是谎言。胡 敬怎么没向你透露过?他当着我的面向你透露过泥沙实业,你忘了?”米小旭胡 搅蛮缠。
“那不正说明胡 敬的信息是不准确的吗?”我说。
“他再牛,也不可能百分之百准确。”
“……”
“你跟他联系吧,我等你的电话。”米小旭用命令的口气说,“起码胡 敬应该把我遭受的泥沙实业的损失给我补回来,我这是正当要求,不过分。”
她挂断了电话。
我拿着话筒发呆。家人都看我。
“妈,怎么了?”曲航问我。
“没什么。”我赶紧挂上电话。
坐回到饭桌旁,我已经没有了食欲。本来狼吞虎咽的曲航,见我不吃,他也减缓了进食的速度。曲斌拿着装有啤酒的杯子,叹了口气。
曲航放下筷子,问我:“妈,米阿姨怎么了?”
我说:“她向我要卖了西部钟表后买什么股票的信息。我不想给了。”
儿子说:“如果没有米阿姨,咱们不会炒股。咱们应该报答她吧?”
我说:“曲斌,你把今天你在证券公司被股民追赶的经历告诉儿子。”
曲斌不说。我告诉曲航。
曲航对我说:“米阿姨怎么就不信你能用八卦推算股票呢?要不让她就像我和爸考你那样,由她随意挑选一只股票,妈当着她的面用八卦推算。她就信了。”
“信了的结果是什么?”我问儿子,“她会不停地向我要信息。”
“只要她不外传,其实也无所谓。”曲航说。
“还不外传?你忘了我刚才跟你说的你爸被股民追逐的场面?米小旭当时就差拿高音喇叭广播了。”我说。
曲航说:“我觉得,妈如果现在就不给米阿姨股票信息了,差点儿事。妈可以叮嘱她不要外传。如果她做不到,就不再给她信息了。如果能做到,可以先给着,然后越给越少,直至不给。毕竟她帮助过咱家。爸摔伤了人,米阿姨二话不说就借钱给咱们。”
我和曲斌对视,我看出曲斌也觉得儿子的话有道理。
“米小旭在等你的电话?”曲斌问我。
我说:“她还认定是胡 敬给我的信息,她让我向胡 敬要信息。”
曲斌喝了一口酒,像是借酒浇愁。他说:“就按曲航说的,你再给她推算一次,叮嘱她不要外传。”
我只能点头。
曲航兴奋,他问我:“妈,证券报在哪儿?”
我已经把那张证券报收在抽屉里了,今后我炒股,只凭这张报纸上的股票名称,就能所向披靡。
“在我床 头的抽屉里。”我告诉儿子。
曲航拿来证券报。
“一个一个推算?”我问他们。
“吃完饭再弄吧,你该吃顿正经饭了。”曲斌对我说。
听到曲斌说出关心我的话,我感到欣慰,他终于走出了怀疑我和胡 敬有染的误区。
我吃了几个饺子。
曲航兴致勃勃地将桌上的碗筷收走,他把证券报摊开在桌子上。
曲斌对曲航说:“我协助你妈推算,你去复习 。”
曲航说:“爸,你忘了?两个月前你就答应我,到足球世界杯预选赛中国队最关键的一场比赛时,你批准我看电视。今晚就是。”
曲斌变卦了,他说:“不用看了,看也自看,中国队没戏。我早就说过,中国足球打人世界杯决赛圈只有一个途径:中国举办足球世界杯,身为东道主的中国队不用参加预选,免检。”
“说话不算数呀?”曲航说,“再说了,我觉得中国队这次特有戏。”
“让他看吧。”我对曲斌说。
曲航说:“爸。咱俩都做点儿让步,我不看足球了,你就批准我看妈用八卦推算股票吧,我也不多看,就看半个小时。”
我没想到儿子提出看足球的用意是想看我推算股票,我觉得他和曲斌一起看,容易看出我的破绽。
我用心不良 地对曲航说:“你爸说得对,你还是去复习 吧。”
曲航惊讶地看我:“妈,你转变得也太快了。我觉得看你用八卦推算股票比复习 对我有益。”
轮到曲斌唱红脸了,他说:“看二十分钟吧。”
我没辙了。
曲航拿来一盒火柴放在桌子上,他打开火柴盒。
“妈,我给你念股票名称,你推算。”曲航说。
“我自己看就行了。”我说。我的手指不挨于着报纸,我如何获悉股票行情?
曲斌说:“曲航给你念就行了,这样节省时间。”
我无话可说了。
曲航从第一个股票开始念。
“家园酒业。”曲航说。
“家园酒业?哪几个字?”我假装听不明白,用左手拿起报纸写着家园酒业的位置,我瞥大拇指上的曲线。
我放下报纸,假模假式地摆弄火柴棍。
曲航说:“妈,你教教我。”
我说:“等你考上大学再说。”
曲斌说:“我也想学,你给我说说。”
我傻眼了,我说:“咱家有我一人会用八卦推算股票不就行了吗?”
曲航说:“妈,武侠小说里说绝技不外传,还没见过不传家人的。”
“就是。”曲斌说。
我只能一边摆弄火柴棍一边说:“过几天我教。”
“家园酒业怎么样?”曲航问我。
“一个月内都跌。”我说。
曲航念第二只股票的名称。我又假装听不清名字,又拿手掀报纸。
我就这样在家人的目睹下一连测了十几只股票,全是下跌。我不停地摆弄火柴,不停地拿起报纸。
我担心时间长了,曲斌和曲航会发现我干吗总是要用手摸一下报纸。
终于,我碰上了一只从明天起上涨的股票,虽然涨幅不大,但它是递增九天,正合我的要求。我不想每天被米小旭追要信息。这只股票的名称是建叠影视。
我告诉家人:“建叠影视连涨九天。”
曲斌问:“天天涨停?”
我说:“一次涨停没有,但是每天都涨一点儿。这在熊市时已经不容易了。”
曲航说:“妈,你推算得也太精确了!”
我看着儿子,没说话。
曲航问我:“妈,咱家明天卖了西部钟表后,也买建叠影视?”
我想都没想就说:“咱家应该买涨停的。”
曲航兴致勃勃地说:“咱们继续找涨停的股票。”
我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找涨停的股票应该是我单独做的事,如此在他们爷俩的监督下表演八卦,我很累,也紧张。
我看着曲斌说:“曲航该复习 去了吧?”
曲斌对儿子说:“我帮你妈推算,你去准备考大学。”
我对丈夫说:“这么一个一个找得很长时你忙你的事去吧,我自己找就行。”
曲斌问我:“我有什么事忙?”
我没话说了,我催恋恋不舍不愿离开的曲航:“还不快去复习 ?”
曲航悻悻地回他的房间。
电话铃响了。
“估计是米小旭。”曲斌说。
我接电话。我看见儿子在他的房间竖着耳朵听。
“欧陽宁秀?”果然是米小旭。
“我是。”我说。
“和胡 敬联系了吗?”
“没有。”
“为什么不联系?”
“小旭,我已经推算出上涨的股票了。如果你依然这么胡说八道,我就不告诉你了。”
“欧陽宁秀,你威胁我?好好,我怕你,我不说了。你告诉我明天买什么。”
“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再告诉你。”
“欧陽宁秀,你跟我借钱时,我提过条件吗?怎么轮到我求你时,你左一个条件右一个条件的?”
“你不先答应,我不会告诉你。”我的口气没有余地。
“……”
“我告诉你的股票信息,你不能再告诉别人。你答应我的这个条件,我就告诉你。”
“……我答应……”
“你说话要算数。”
“欧陽宁秀!你这算什么?”
“明天你可以买建叠影视。”
“建叠影视?垃圾股呀!欧陽宁秀,你确实很绝。我持有几天?”
“九天。”
“第十天卖?”
“对。”
“天天涨停?”
“天天涨,不是涨停。”
“九天以后我再找你。”米小旭挂了电话。
我雕塑般继续站了五分钟,直到曲斌过来从我手里拿过话筒放到电话机上。
“她答应你的条件了?”曲斌问我。
“很勉强。”我说,“米小旭说,九天后,她再找我要股票信息。”
“确实比较麻烦。”曲斌开始为我着想了。
曲航从他的房间探出头来,他说:“妈,你帮米阿姨赚十万元后,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停止向她提供信息了。”
“曲航说得对。”曲斌赞同。
“就怕树欲静而风不止。”我不乐观。
曲航说:“妈,你不告诉她信息了,她能怎么着?”
“倒也是。”曲斌说。
我忧郁。我觉得米小旭是那种人:生性热情,乐于助人。可是一旦发现她帮助过的人不够意思,马上就嫉恶如仇。
我对曲航说:“快复习 吧。”
我拿着证券报进厕所假装大便,我的金拇指扫描整版股票名称,我找出了明天涨停的股票。